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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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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考察團回去之後給牡丹廠帶來了不少好處, 比如一些國內訂不到的國際紡織行業的雜志可以盡快給他們送到, 避免以往只能看到半年前的信息,黃花菜都涼了。

牡丹廠為職工的職務發明行為提供激勵措施, 現在工人們整天看自己面前的機器各種不順眼, 就想著怎麽樣才能從它們身上發現一些問題,解決了拿獎勵。

以往在九廠的閱覽室裏,被借走最多的是。

牡丹廠的閱覽室裏, 工人們都在認真研讀行業期刊, 尋找靈感。

最近一批信息讓工人們最羨慕的是一個大大的廠房, 裏面有很多機器。但是工人很少, 看起來還挺悠閑的。

“咱們廠也有全自動的設備, 但是跟人家這一比,嘖嘖,差好多啊。”

“咱們那只能叫一部分全自動, 人家是整條生產線都全自動,哪能比啊。”

有工人興沖沖地拿著期刊過來給安夏看, 安夏面帶微笑說以後會考慮的,現在先以工藝上的小改進為主。

工人失望的走了,他本來還滿心期待牡丹廠能不斷地再拿下各種第一, 各種最先進。

安夏不是沒有想過要再引進更多的全自動設備。

但是她計算了一下,根據現在的市場消化能力,購買全新全自動設備所花的錢, 需要很久才能賺回本, 而且將來很快就要面臨紡織業的大洗牌, 不如等塵埃落定以後再買。

隋朝企圖在幾年內, 把其他王朝幾十年的事幹了,結果耗盡國庫,最後玩完。

安夏不想因為好大喜功,而把牡丹廠給斷送了。

把九廠空餘的生產線租下來,進行一下技術改造,就足夠用了。

現在牡丹廠的銷售情況非常穩定,由於技術是獨家的,供不應求,只需要下面的銷售團隊去跑就行了。

劉桂花對於管理工作也越來越順手,團隊裏的其他人也都很服她。

有一天,安夏看見她在打了一個電話之後,就有些魂不守舍,眼睛定定地看著一個地方半天沒動。

安夏以為她家裏出什麽事了,走過去想關心一下,劉桂花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猛然一擡頭,看見安夏之後,趕緊低下了頭。

“你怎麽了?”安夏問道。

劉桂花連連搖頭:“沒事。”

“要是家裏有事的話,就先回去吧。”

劉桂花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定,收拾起東西,對安夏說:“那我先走了。”

第二天早上過來,劉桂花還是一副沒心思工作的樣子,以前她一來,不是查資料,就是打電話,或者在看報表。

現在她就像昨天那樣,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一個地方。

安夏問她,她又不說。

“是她以前的對象又找她了。”有一個銷售部的女同事悄聲對安夏說。

“怎麽,想覆合?”

“不知道呀,我昨天晚上看到她和她以前那個對象一起吃飯。”

“哦……”安夏對別人的私生活不是太有興趣。

但是如果私生活影響了工作,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覺得需要跟劉桂花好好談談。

安夏向陳勇打聽劉桂花的前男友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然後才好有的放矢。

“她的前男友?哦,以前在第六毛紡廠上班,聽說現在出來單幹了,是個小老板,也在做面料生意。”

“同行啊?”安夏的神情一下子繃緊起來,同行是冤家。

這個可惡的男人,莫不是想挖她的墻角?

如果劉桂花想辭職去男朋友那邊上班,安夏完全沒有留下她的理由。

安夏旁敲側擊地找劉桂花正式談了一回,先是畫大餅,告訴她現在廠裏的效益很好,她工作也很有成績,很快就可以……

再帶更多的人,拿更多的提成。

還在吃午飯的時候,專門坐在劉桂花旁邊,邊吃邊談,主要也是誇獎和打氣。

劉桂花一直沒有表示要離開,或者是提出別的要求,這讓安夏緊張的心稍稍放松了一點。

之後,劉桂花就出差了,去談一個常規面料的訂單。

有人悄悄來告狀:“廠長,那個廠我談過,想要的面料,跟她那個對象公司要的一樣。咱們跟那個公司的定價也一樣。”

安夏先問:“哦?那你怎麽沒談下來?”

“嗐,人家想要更便宜的價格,我都已經讓到底了,他還嫌貴,這不就沒談成嘛。”

“那劉桂花怎麽又去了?”

“誰知道,大概是不甘心想再試試吧……也有可能,是替她對象的公司去談?”

安夏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銷售之間的恩怨情仇,還真是古今沒有什麽差別。

沒過兩天,劉桂花就簽下了訂單,價格也沒有比原來讓得更多。賣出去的數量,跟之前那個人談的一模一樣。

只要她沒有把牡丹廠的訂單給別的公司,安夏完全不關心員工的個人感情生活。

反倒是劉桂花主動找過來,主動告訴安夏,她的那個對象提出希望她可以把牡丹廠的一部分訂單給她。

他一時沖動離開第六毛紡廠,自己開公司,結果開了才發現,自己沒有什麽特別拿得出手的硬貨,別人壓根沒有必要跟他買,眼看著剛開的公司要涼,他這才想起了被他拋在腦後的青梅竹馬。

“哼,有事就想起來找我,沒事就嫌棄我,他自己說那些甜言蜜語的時候,不覺得惡心嗎?”劉桂花完全沒有對前任的任何留戀。

“你真的放下了?”

“有什麽放不下的,我現在賺得比他多,日子過得比他好,去過那麽多大城市,比他好的男人多的是,以前我就是在村子裏,稍微平頭正臉的男人就那麽幾個,見識太少,才會把垃圾當成寶。”

“哦,那陸雪呢?”

“陸雪啊?那是我哥,太熟悉了,完全沒有男女感情。”

隨便聊了一會兒,劉桂花便走了,安夏不知她來,是因為聽說有人打她小報告了,要過來表白表白,還是真的就是來吐個槽。

不過她剛才說的話,讓安夏覺得很有道理,得讓人多看看外面的世界,開寬一下眼界,這樣會更希望向上拼搏。

咱們又不是變形計裏那種很難跳出原生環境的狀態。

廠裏打著學習培訓的旗號,分批組織員工前往各個位於風景秀麗城市的紡織廠學習。

其中不乏老牌大廠。

他們的領導對自己的廠子非常自豪和驕傲,覺得一個區區民營廠的職工過來,還不被他們的生產秩序驚呆了。

結果職工們一進廠區,就沈默了。

地面是很幹凈沒錯,但這個是可以突擊打掃的。

與九廠老車間相似的車間,許許多多的人非常忙碌地盯著眼前的設備。

有些設備看起來仿佛是建國前的。

而且噪音巨大。

安夏在引進新生產設備的時候,最關心的除了提高效率之外,就是噪音能不能降低。

為了這麽一個不影響生產的要求,廠裏還多付了一筆錢。

大家都覺得沒必要,以前的工人都是這麽過來的,怎麽現在反而嬌貴了。

還有人說,要是廠子裏錢多得沒地方花,不如發給大家。

現在一對比,大家都感受到低噪音的美好。

高噪音的生產車間,再也回不去了。

職工之家也簡陋到沒法看,墻上貼著幾張廠裏的通知,榮譽榜之類東西,然後就是一張乒乓球桌和……

臺球桌。

跟牡丹廠有電視機,有錄像機的條件差遠了。

再去食堂,打菜阿姨的手抖得那叫一個精準,他們看見一個職工打了一份萵筍炒肉片,一共就只有頂上一片肉,被打菜阿姨精確地抖了一下手,那片肉就掉下去了,變成純凈的清炒萵筍。

跟牡丹廠小食堂滿滿的肉完全沒法比。

工人們本來是想看看這些廠子有沒有什麽可取之處,回去興許跟廠長提提意見,能變得更好。

萬萬沒想到,過來就是讓他們感受到牡丹廠的條件到底有多好。

他們更舍不得離開牡丹廠了。

除了他們這些正式職工之外,安夏也給研發室的工作人員們安排了學習的機會,培訓地點都在深市。

這些學生中只有幾個人見過最靠近資本主義的前沿陣地,其他人只有在電視和雜志上看到過。

特別是接待單位帶他們去沙頭角的時候,他們都覺得眼睛不夠用。

唯一讓他們覺得還能安慰安慰自己的,就是牡丹廠的研發室裏的那些硬件,確實都是最新最前沿的型號。

但這又同時讓他們產生了新的糾結:一樣的電腦,看看人家的電腦上跑的是什麽水平的程序。

看看我們的電腦上跑的是什麽水平的程序。

人家程序一運行,電腦的配置幾乎一點不浪費。

原來電腦能幹的事情有這麽多。

一旦新世界的大門打開,就會觸發更多的奇思妙想。

還在培訓期,他們就已經琢磨出了一些更多更有趣的想法。

安夏給他們報的這個培訓班,確實很好很強大,專門做了一個內部聯網的功能。

可以互相共享電腦裏的文件。

以前都是上課的時候,互相扔小紙條。

現在可以直接讓對方調取自己電腦裏的文檔。

太有意思了。

現在他們在廠裏,還得互相拿著軟盤拷來拷去。

軟盤還很不靠譜,買散裝便宜貨,用不了幾次就壞掉了。

不怕裏面沒東西的時候壞掉,就怕存上東西,然後壞掉了。

最邪性的事情是軟盤它還會發黴。

傳說中的D、防黴軟盤,它的價格比普通的便宜貨貴好多。

勇敢又有想法的年輕人,對於上課傳紙條已經不滿足了,他們想上課講小話,還有上課一起玩游戲。

有一個同學,高中上副課的時候,他就喜歡在本子上畫格子。然後跟同桌下五子棋,一個用X,一個用O,一節課下半本本子是很正常的操作,被老師發現後,再順理成章的罰站、叫家長、寫檢討什麽的……真是喜憂摻半的美好回憶啊。

計算機培訓班裏的懷古之風也深深地感染了他。

他在學習正經的計算機知識同時,還開發了一個能在局域網裏下五子棋的軟件。

培訓班的老師也不像大學裏的嚴肅教授那樣,看到誰幹與所教內容無關的事情,就會斥責他們不好好學習,盡搞歪門邪道。

交費來上課的,都是金主,都是甲方,他們想幹嘛,就幹嘛。

培訓班的老師還給他們提供技術支持,有什麽開發出現的問題,他們就幫著一起想。

熬夜讀書辛苦,趕進度熬夜開發的時候,也辛苦。

他們曾經看見陸雪在研發室裏睡覺,眼睛一睜就工作的樣子,完全不能理解。

現在他們理解了,他們也恨不得抱著電腦睡覺,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的東西搞出來。

培訓班快到結業的時候,同學們已經各展所長,把培訓班的機房變得已經非常有網吧的氣息了。

基於這個時代的局域網能幹的所有事,他們都幹了一遍,就算沒成功,也已……

經有了雛形。

包括吃飽了撐的做出來的病毒。

甚至還玩起了攻防戰。

當初那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人,此時已經成為關系不錯的朋友,不過一說病毒,這兩人還是會提起當時的舊怨,還是認為自己才是最牛逼的。

於是,他們各自拉幫結派,一撥人做病毒軟件,另一撥人寫殺毒軟件。

上午道高一尺,下午魔高一丈。

吃飯?吃什麽飯!不把他們電腦弄死機,怎麽吃得下!

睡覺?睡什麽覺!不把他們的病毒清幹凈,怎麽睡得著!

甚至連培訓班的老師們也選擇陣營加入。

反正沒有考核要求,一起玩唄,等這批學生走了,直接用大恢覆術,就沒事了。

安夏帶著銷售團隊過來參加紡織品展覽銷售會的時候,順便來探望這些學生。

進門就聽見劈哩啪啦敲鍵盤的聲音。

很好很強大,不過他們在搞啥?為什麽敲得這麽快,總不能是打字練習吧。

安夏默默地站在一個人的身後,看見他的電腦上出現了被病毒鎖死的癥狀。

然後他又運行了一個程序,把病毒清除。然後他打開了編碼器,在裏面啪啪啪打了一堆東西。

他大喊一聲:“哎,兄弟們好了,直接拖!”

安夏看到另一臺機器前的操作員,打開了同名文件夾,將剛剛寫好的程序拖出來,點擊運行。

“哦?現在你們已經可以共享文件了?”安夏有些意外。

她以為這事起碼得等到1992年以後才有希望。

“你們挺厲害的啊。”安夏真情實感地說。

結果她的這句話,被當成了生氣時說的反話。

好啊,廠裏花錢送你們來培訓,你們就幹這種事?你們挺厲害的啊!

熱火朝天的對戰被硬生生地按下了休止符,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一個個像做錯了事的孩子,都低著頭。

誒?這個場面不對啊,安夏頓悟,哦,一定是他們理解錯她的意思了。

安夏笑道:“我讓你們來,本來就是讓你們多接觸一些新知識,這樣才能拓寬思路,將來無論你們是不是留在牡丹廠工作,都會對你們的專業能力有提升。”

她說完之後,大家才松了一口氣,又嘻嘻哈哈了起來。

安夏讓他們展示一下這段時間學到的東西。

一邊看,一邊聽他們說無意中掀起的病毒軍備競賽故事。

果然,勝負欲是第一生產力。

為了打敗對方,他們在短短兩天的時間之內,更新出了四個版本。

簡直比游戲文案招人恨,被玩家罵成狗的某些手游更新速度還快。

除了游戲和病毒之外。

在辦公上,他們提升了文件傳輸功能。雖然是在共享文件夾裏直接拖,不過比軟盤方便多了。

可惜,根據安夏的記憶,1992年左右,許多比較大的單位才開始用電腦。

現在許多單位連電腦都沒有,他們開發的程序,也只能先留著自娛自樂。

等大家都用上電腦以後,才能推出。

安夏在心中把這件事記下。

她這次來深市,除了參加展銷會,看看學員之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買房子。

安夏知道未來會有幾次經濟危機,房價泡沫也喊了好多次。

但是再怎麽喊,四個超一線城市的房價那是任憑風吹雨打,自巋然不動。

某某著名的企業,差一點倒閉,全憑公司賣了一幢很久以前買下的樓翻了身。

安夏覺得應該未雨綢繆,先買著唄。

此時北、上、廣、深的房子都還可以隨便買,沒有限購,也沒……

有其他任何的要求,房價對於安夏來說也不是難題。

安夏挑中深市買房,是因為1992年,深市會被人劃個圈……

一直到後面,還有許多高新技術產業在那裏紮根。

房價一定還會漲。

安夏對深市的房價沒什麽太大的概念,只知道在將來有幾個區。不管是什麽鬼角落,都能賣出驚天高價。

自從1988年,全國住房制度改革工作會議召開後,深市就飛快的開啟了第一次房改,真不愧是特區,緊緊跟隨在政策身後。

房產中介不如之後那種連鎖店的撲天蓋地之勢,但也已經出現了不少。

他們熱情似火,看到走進來的人就兩眼放光。

安夏看了好幾個小區的房子,平均在一百平方米左右,現在深市的平均房價在每平米2000塊錢,也就是說20萬就能拿下一套深市市中心的房子。

安夏對深市的房價印象是五六萬,地段好的還有更高的。

那要買就得買個有出息的。

既然都到海邊了,怎麽著也得買個海濱別墅。

從中介那裏沒有找到合適的房源,安夏決定自己找找,她在華僑城靠近海的地方轉了一圈,發現了一處環境不錯的別墅,叫東方花園海濱豪華別墅。

這名字就起得很直白。

安夏找到售樓處,進門就是一個大沙盤,售樓小姐無比熱情,完全沒有嫌棄安夏是一個年輕姑娘,看著就不像是能買得起別墅。

她詳細為安夏介紹別墅的整體環境和優點。

“你們賣的是現房嗎?”

“是的,隨時可以去看。”

坐上看房的小巴,車上只有安夏一個人,大概這個別墅區的業主都是自駕過去的吧。

“別墅區去年開盤,今年已經有人入住了,有一些是港島的人過來買,物業服務非常到位,保證您住得舒心。”售樓小姐殷勤介紹。

安夏點點頭,她看中了一套四百多平方米的房子,仔細算算,要九十萬左右。

九十萬,那是一個在安夏上一世的時候,都掏不出的價格。

“嗯……”安夏在心裏快速計算著應該動哪裏的錢比較合適。

有五十萬的現金可以隨時取,文具廠和牡丹廠歸屬於她的錢,加在一起也有幾十萬了。

鑒於現在兩個廠子的運行都已經進入了平穩期,不需要再用她自己的錢大規模投入,安夏決定先買房。

以後房價會繼續水漲船高,她也不能總盯著。

見安夏在認真的計算,機敏的售樓小姐提出:“要是一時手上現金不夠多的話,也沒有關系,只需要三成首付,我們還跟銀行有協議,可以分期十年付款。”

安夏笑笑:“貸不了。”

“不會呀,只要您條件齊全,就一定可以。”

“我是外地人。”

“只要您在深市工作……”

“我也不在深市工作。”

“啊,您是港島那裏的人嗎?那也沒有關系,我們還有別的政策。”

“也不是,我是內地。”

內地人,不在本地工作,看起來一時也拿不出那麽多錢的樣子。

售樓小姐在心中默默擔憂,這單生意是不是要飛了。

等把安夏送回市中心,安夏對她說:“我先回去拿錢,再見。”

不用想了,再見,就是再也不見,售樓小姐聽過許多這種搪塞的話,然後就一去不覆返。

她也習慣了。

過了三天,安夏再次進門,售樓小姐認出了她。

全款九十三萬,現金支付。

售樓小姐不是沒見過這種場面,但是一般都是中老年男人,或者是……

全家出動,一個年輕小姑娘自己來看房、付全款的場面確實不多。

就好像全款買下這套別墅,對她來說,就跟買件衣服差不多。

歷時一個星期的紡織面料展銷會結束了,安夏帶著價值幾百萬的面料訂單,還有一套別墅的鑰匙回到家。

這幾天安夏的媽媽心情不太好。

壓錠之後,九廠的日子越來越差,感覺一天天的就是在那裏混日子。

有能耐,有想法的,都被陳勇帶到牡丹廠了,還留在九廠的人或是能力不夠,或是快要退休,或是有其他的問題。

如果只是躺平鹹魚也就算了,許多人心裏都有怨氣,每天開始上班,就是在罵領導罵廠裏,抱怨天抱怨地。

快退休的人受不了這個,很多人紛紛申請內退。

安夏的媽媽也申請了內退,在家裏閑著。

人啊,剛開始不上班的時候,挺開心的。

過不了多久,就開始覺得無聊,於是東家轉轉,西家逛逛。

街坊鄰居都是看著安夏長大的,見到媽媽閑逛,得知她已經內退了,便說:“內退了正好,可以帶外孫了。”

“帶什麽外孫啊,安夏還沒結婚呢。”

“哎喲,還沒結婚啊,那可得抓緊,都多大的姑娘了,那有對象了嗎?”

“本來以為有,過年都帶回家了,現在看好像又沒有了,聽說那個小夥子給調到部裏去了。”

“啊,那肯定是在部裏有人給他介紹更好的了,快叫你家姑娘別等了,肯定跟別人跑啦!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得快找。”

“誒,我認識一個男的,今年剛三十五,單位特別好,就是太忙,耽誤了……”

等安夏下班回家,媽媽笑嘻嘻地過來,問道:“上次你過年帶回家的那個小陸,現在怎麽樣啦?”

“在部裏幹著呢,應該還沒被開除吧。”

豈止沒被開除,此人隔三岔五就打電話過來。雖然只有一兩分鐘,不是跟她說最近的政策解讀,就是問她廠裏的自動控制有沒有更新,以及研究室裏的那些人有沒有琢磨出新的電子游戲……安夏認為他有沒話找話之嫌疑。

媽媽心中暗自嘆息,對安夏說:“既然他已經去部裏了,咱們的生活還要往前看。”

安夏:“??”

我這不是一直都在往前看嗎?

也沒法往後看啊。

媽媽又說:“樓下張阿姨今天說想給你介紹對象,是她的侄子,今年三十五,在電子廠上班,還是個技術員,領導很器重,工資挺高的……”

說著,媽媽就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安夏。

安夏一看,做為一個顏控,這張臉顯然是在及格線以下的。

安夏揉了揉額角:“不了,我覺著陸雪挺好。我這就跟他說,我們倆正式建立戀愛關系。”

媽媽認為她這是托詞:“看看,你都沒跟他說明白,何況,他已經走了,人在首都,你們隔那麽遠,像他那樣的男孩子,進了單位,肯定很多人給他介紹對象。”

安夏嫌棄地看了一眼照片:“那也不能將就啊,我又不是沒男人就活不了了。”

果然是托詞。

媽媽又正在游說,忽然,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介紹這個男人的媒婆張阿姨。

她看見安夏,先笑著說:“小安啊,下班啦?”

“張阿姨好,找我媽?”

“找你,你媽媽有沒有跟你說啊?”

“正說著呢。”媽媽從裏屋出來。

張阿姨又笑道:“怎麽樣啊?”

“我有對象了,跟他沒有緣份。”安夏絲毫不拖泥帶水。

張阿姨覺得這傻姑娘一定是在強撐面子:“你說的是那個調到部裏的小夥子吧。哎,他現在已經身在花叢中了,你們又總不在一起,肯定不行的呀。再說了,什麽緣份不緣份的,你都沒見過呢,多處處,就有緣份了。”

安夏問道:“他一個月工資多少錢?”

這個直球問題,把張阿姨和媽媽都給問楞住了,不談興趣,不談愛好,不談對未來生活的規劃……直接問工資??

這叫什麽,這叫拜金主義!

幸好這幾年大家已經比較隨意了,不然就沖著安夏這腐朽的資本主義思想,張阿姨和媽媽非得好好教育教育她不可,免得出去亂說話。

張阿姨轉念一想,人家姑娘問得也沒錯,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問問對象一個月工資,不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他們單位的效益好,他又是大學生,一個月一百二十塊呢,比你的工資高了將近一倍,你要是跟他在一起,絕對不會虧了你。”

張阿姨到現在還以為安夏的工資是六十九塊錢。

她又驕傲的介紹:“他工作特別辛苦,特別忙,就希望有一個像你這樣溫柔體貼顧家的姑娘做賢內助。”

安夏笑笑:“我一個月的利潤幾萬,我也特別辛苦特別忙,經常不回家,時常要出差。我也需要一個溫柔體貼又顧家的男人做賢內助。”

張阿姨臉上露出「你還真能吹」的表情,嘴裏嘀咕一句:“幾萬?”

安夏不想再跟她扯這些有的沒有,她拿起大哥大,隨便按了幾個號碼:

“餵,今天的銷售數據什麽時候能到?已經離最後時間過了三分鐘了,我絕不能容忍這種工作態度。如果再有下次,你自己把辭職報告交上來!”

然後掛了電話,又沖著張阿姨笑笑:“單位裏新來的人,就是不懂事,太不自覺,我都說過一遍了,一定要在下班前交,就是不交!這種人能忍嗎!”

見識到安夏剛才大擺官威,張阿姨覺著此女絕非自己侄媳婦的最佳人選,隨便敷衍了幾句,就走了。

媽媽抱怨道:“你怎麽這麽不懂禮貌?”

“我說我有對象了,她還在介紹,她懂不懂禮貌?”

“她也是關心你。”

“謝謝她了,有空,她關心關心她侄子吧。”

“她侄子不挺好的,賺錢又多。”

“比我差了好幾個零,多什麽多。要是他長得帥,我可以養他,這叫養小白臉,我光榮,我驕傲。現在這算什麽?品味特別?”

媽媽嗔怪道:“你這丫頭,在哪學得這些瘋話,盡胡說些什麽?真不害臊。再說,那些又全是你的錢,不是集體所有的啊?”

“媽,你要是實在想找點事幹呢,不如去明光上班吧,現在那個公司是我的。”

媽媽強烈反對:“我剛退下來,你就要我再上班?我不去,我還要在全國多轉轉!有好的地方,就多住幾天。”

“要不,去深市?”

“嗯,可以,你小姑姑和你奶奶都在那,不過她家太小了,住不下。”

安夏把鑰匙給她:“我在那買了一套房,去年就精裝好的,去了直接入住,家具什麽的都有,你住那裏去吧。”

媽媽看著那幾把鑰匙,笑著說:“你從哪兒弄來這麽多鑰匙逗我玩?”

“小區鑰匙,正門鑰匙,花園門鑰匙,車庫鑰匙,這些是房間門鑰匙……”

安夏認真地把鑰匙數了一遍。

然後給了她一張售樓處送的地圖:“地址在這裏。”

開玩笑也沒有這麽齊全的,而且安夏臉上的表情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現在媽媽終於認真的對待安夏的話。

她確實也想去南方走一走,便答應了。

直到拿著安夏給她買的機票,她還是有點擔心地問:“真的是這個地址吧,我用這個鑰匙能進門的吧,不會被人當成小偷吧……”

“哎喲,我的媽,你去了就知道了,我騙誰還能騙你嗎?我騙你有什麽好處啊?”

等早上飛機降落在廣市,有安夏安排好的接機司機等著,一路給她送到深市華僑城的別墅。

一路上,媽媽問別墅事情,司機也挺能聊,把那邊的房子說的天上有地下無,總之就是很有錢的人才住的起。

按著地圖找到房子,物業熱情地表示歡迎,說一會兒預約的保潔服務就會上門。

媽媽進門,被房子的面積驚呆了:“怎麽買這麽大的房子,這打掃起來多麻煩啊!”

過了半個小時,有人敲門。

六個穿著整齊制服的保潔人員進來,對整個房子進行清掃,包括洗窗簾,把床上用品全部鋪墊整齊。

本來媽媽還跟著他們轉悠了一會兒,生怕他們弄不幹凈,看了一會兒,覺得她們比自己還認真仔細。

屋裏的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媽媽接起電話,是安夏打過來的:“保潔已經到了吧,怎麽樣?沒人把你當小偷趕吧?”

“你什麽時候買的房子啊?怎麽都不跟媽說一聲?”

“現在這不是說了嘛。”

“這得多少錢啊。”

“九十多萬。”

媽媽倒抽一口涼氣,也終於明白她說「我一個月利潤好幾萬」不是吹牛。

安夏又接著說:“這邊的物業還蠻好的,提供好多服務,你要是懶得打掃衛生,就叫物業的保潔過來,我會給他們錢的,你不用管。”

媽媽又嚇了一跳,她不知道什麽是物業,只知道居委會。

也不知道打掃房間居然是收費項目,她還以為是免費的福利,畢竟是九十多萬的房子。

“太貴了,我又不是打掃不動,有錢也不能這麽浪費。”

“這不是浪費,這是多了選擇的可能性,你要是想自己打掃活動活動,就掃掃,要是不想動呢,就讓別人打掃。比被迫打掃四百多平方的房子要開心多了。賺錢圖什麽,我又不用鈔票墊床。”

安夏又叮囑了幾句,才把電話掛了。

結果,媽媽在深市待了沒幾天,就回來了。

安夏問她為什麽不再多玩幾天,好歹來個周游全國啊。

媽媽說:“我要去明光公司,幫你看著賬。”

她在深市,怎麽想都不放心。

安夏說明光公司是她的,那得是賺了多少錢啊?

安夏現在的主要工作地點是在牡丹廠,明光公司要是有誰動了什麽歪心思,那一來一去,得損失多少。

媽媽做了一輩子財務,什麽花賬的玩法沒見過。

她躺在四百多平米的大別墅裏,越想越緊張。

最後甚至夢到安夏賬上的錢被不知名的壞人全部劃走,還害得安夏欠了幾百萬的債,上了法庭,鋃鐺入獄,安夏被法警帶走的時候還哭著對她說:“媽,我不想坐牢!”

媽媽硬是半夜嚇醒了,睜開眼睛還覺得後怕。

然後她才死活要回來。

得知了媽媽的夢境之後,安夏只有一個評價:“我?欠債幾百萬?可以啊,媽,你現在終於擺脫了幾百塊的思想局限性,大步踏進了百萬富豪的行列了。”

前往深市參加計算機培訓班的人回來了,他們第一件事,先把牡丹廠的整個辦公環境做成了小型的局域網。

每臺電腦都安裝了他們在瘋狂的軍備競賽之後的最後一版殺毒軟件。

安夏看著他們笑嘻嘻,好像還憋著一個大招的樣子,便問道:“你們還有什麽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來看看這個……”

屏幕上出現了一系列可視化的數據,安夏一眼就看出來,那是自動配棉用的程序。

“基本上的原理已經覆蓋了牡丹廠常用的天然纖維、人造纖維。就算有變化,通過調整數據就可以。”

操作員非常自豪,他們在牡丹廠這麽長時間,不是只坐辦公室,經常跑車間,問技術員他們最棘手的問題是什麽,得知是配棉之後,他們對常用數據進行采集,最終做出了一版普適性較強的自動配棉程序。

什麽樣的配比,出什麽樣的布料,會有什麽樣的彈性。

安夏迫不及待的讓他們用實物對程序做測試。

一夥人興沖沖地在研究室裏忙碌。

“安夏。”有人站在門口。

安夏一擡頭,是陸雪:“呀?你怎麽來了?”

“我借調到這邊省裏,監督這邊幾個廠進口設備的情況,他們以後要進口設備,都要我先審批。”

“好耶……”安夏拉著他的胳膊:“看,我們這邊的人剛剛做出了全自動制棉機,比國外的好用!數據可以直接在電腦上輸入,然後配棉就能調整了……是不是超厲害的。”

“那當然了!”陸雪得意地一擡頭。

安夏有些困惑:“他們做出來的,你這麽得意幹嘛。”

其他的研究員笑起來:“是他先做的基礎模型。還有常用纖維的數據采樣,都是他做完的。不然我們哪能做得這麽快啊,我們也就補充了幾個新型纖維的數據。”

“啊?你什麽時候做的?也不跟我說一聲。”

陸雪笑容燦爛,眉毛微挑:“隨便做做,不值一提的小事。”

一旁的研究員用手肘戳了他一下:“什麽不值一提,你那會兒睡在這邊,不就是為了它嘛,裝什麽天才。”

“幹嘛這麽辛苦呀,也不是特別著急用,把身體熬壞了怎麽辦。”安夏嗔怪道,她感覺確實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在研究室裏隨時隨地都能看到陸雪。

有一個人在旁邊揶揄:“想向某個人獻寶唄。”

陸雪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一本正經:“不!我是為了建設四個現代化這個崇高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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